男人選擇向外擴張的不安全感

工作上一個男人對我說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權限？」

如果我是一道防火牆，我就會知道電腦使用者可以存取什麼、不能存取什麼；如果我是雲端小天使，我可以管控誰能看到文件、誰只能看到要求存取。但是我只是區區一個人，在路上走路小心翼翼保持與其他行人的距離，在與朋友家人同事陌生人談話之間注意話題是否越界，在網路社群軟體通訊軟體上避免暴露自己與他人過多，我成天把合理界線掛在心上，現在還要擔心猜測估量計算工作上男人所謂的權限，對此，男人有數不清幾重的標準，而我就是無法參透這個標準，讓我不禁對著男人翻了一個大白眼，正對著他。

這是我小小的勝利？

工作上的男人三天兩頭跳進來，試圖從狀況外要進到狀況內，打擾到掌握狀況的每個人，可是工作上這個男人絲毫不自覺，他覺得他正在釐清狀況，我一面厭煩一面懷疑到底是我還是他是那個局外人。女性出於習慣的自我懷疑，讓工作上的男人佔上風，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權限，他這樣說，一腳把我踹出狀況內。

翻完白眼，我坐回位子收拾爛攤子(是我用爛的還是他？)手忍不住顫抖著怒意，但是我突然明白了什麼。這個男人是我目前看過最可悲的人。最可悲的那種男人。類似的男人包括：「讓美國再強大起來」的紅帽前總統，或是花了四十四億搞爛一隻啾啾鳥的一籠。這些男人用強硬的姿態和果斷的行事作風彰顯自己的能力，這些男人在每個地方都要參一腳，這些男人對他們認為具洞見有先見的頭腦自鳴得意，這些男人輕視所有人特別是女人特別是年輕女人，這些男人聽Ted Talks 或甚至講Ted Talks (聲明：我對此論壇毫無意見，但非個人偏好)。可悲在於，種種行為都大喊著「這裡的底下埋著不安全感！這裡的底下埋著不安全感！給我一點安全感！」

哪裡來的不安全感？

我想，用侵略性來掩飾不安全感這種作法不僅限於男人，也不只表現在職場等公共場域，但我同時想，男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的確更容易傾向這一邊。也許可以把這稱為向外擴張的不安全感，反之，向內收斂的不安全感倒是我常常感覺到的，不是如動物撒尿一樣宣示地盤，而是濃稠的焦慮蔓延覆蓋腦袋皺褶。你看，不是防火牆也不是雲端小天使的我，仍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權限，就是這種向內收斂的不安全感在張牙舞爪。

張牙舞爪過度猖狂的時刻例如，照鏡子、穿衣服、進食、與向外擴張不安全感的男人接觸、與向外擴張不安全感的女人接觸、看到漂亮的人們、看到聰明的人們、聽聞他人的財力、聽聞他人的戀愛生活、聽聞他人的履歷資歷經歷。

話說回來，總是向內收斂的不安全感也不盡然壞，抱持著這種不安全感與自我懷疑而總是戒慎恐懼的我們，擁有強大的內省能力，焦慮或受傷同時，已經可預見復原之後變得更好，疤痕難能可貴的美麗，如果這麼說不會太過矯情，

(會)

向外擴張的不安全，我很想說不盡然壞，可是我想不出任何好，若你想出任何，請不吝告訴我。靠著甚至已經說服自己的逞強偽裝，讓自己長得高人一等，久而久之被看透敗絮其中，無論敗絮多寡仍是在其中，只好繼續吹噓自己、催眠別人、把別人踹下平起平坐的平台，全都是為了確保自己不會反倒被推開、被識破殘敗的內部。我想要為這樣的人掬一把淚，或是遞一張心理諮商師的名片。你的不安全感來自童年太早與母親切割以及太晚意識到母親屬於父親而太晚的早熟意識在心理造成混亂，我如是胡說八道。

不安全感沒有治癒的絕對必要，向外擴張或向內收斂也沒有優劣對錯，只是這一次內心劇場上演自我懷疑怕得要死的時候，我絲毫不吝嗇的獻上白眼，是小小但值得慶祝的勝利，也許受傷又受傷後，某個程度的安全感總算建立起，這時候，你要說誰在生活中往前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