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讀清單:做一個好女孩測驗

CHEERYOUGO
bycheeryougo
Published in
Jul 11,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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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世界無奇不有,社群軟體上的偽科學心理測驗讓你知道你的靈魂顏色;轉發這個測驗你就能知道你什麼時候死亡;最下行的簡體字曝露出九種人格這個測驗的身家背景。忘記在哪裡做過一個關於女性的測驗(所以男性可以做嗎?)你是幾分的好女孩,意思大概如此,但在資訊海嘯裡根本無從找起這個測驗的殘骸。

六月是個機緣巧合的女性主義閱讀之月,連續看了日劇跟小說與非小說書籍,都讓我聯想到這個測驗,這些作品裡的女孩/女人到底幾分?身為觀眾的我又因為觀看這些作品得或失了幾分?也許就容我依賴不可靠的印象,重建好女孩測驗。

你是幾分的好女孩?

1. 好女孩清清白白

六月初閒來無事時突然想要被日劇洗禮,於是找到深田晃司的《虛情真意》,並在兩天內啃食完畢。女主角浮世是個謎一般的女子,看起來單純無害,卻總是把身邊的人捲進自己的麻煩,那些麻煩從何而來又是另一個說不清。前幾年在金馬就看過深田晃司的《側顏》,也是描繪非一般女子及她們的殘酷。

虛情真意/本気のしるし

日本作品的矛盾常常讓我覺得這個文化對女性的日常箝制與期待有多大,在虛構故事裡這些女性就有多反其道而行,彷彿這些女性只能在構築的非真實世界裡超越世俗限制,然而大多數作品來自男性,打破框架、特立獨行的女性依舊是為了滿足他人的想像。

2. 好女孩不獨立

所有女性的知識來自男性,所有女性的經驗蟄伏在男性的語言之下,所有女性的力量支撐男性的成就 — — 但是女性最好不要承認,沒有人想要聽見,沒有人想要相信。

“Mentor Ghost” by Siri Hustvedt

在Siri Hustvedt的散文集Mothers, Fathers, And Others其中一篇關於「導師」的文章(“Mentor Ghosts”),她說到她如何成為她丈夫的影子,即使她其實才是產生影子的那個光源。

3. 好女孩不問問題

好女孩當然不會問「男性為什麼厭女」這種問題,同樣在Mothers, Fathers, And Others裡的文章 “What Does A Man Want” — — 對照佛洛伊德曾問過Marie Bonaparte “What does a woman want?” — — Hustvedt探討厭女(Misogyny)的起源。這是一個開放性問題,也許永遠找不到答案,Hustvedt提出幾種可能性:

在父權社會下女性只是一個生殖的容器

女性的存在只是身體的存在,而男性的存在是靈魂的存在

男性嫉妒女性能夠生產出生命

女性的角色是個(好)母親,爭取權力的女性因此可厭

男性認知到自己來自母親的身體而感到羞恥,並把這種對母親既愛又恨的複雜情緒投射到其他女性上

男性想要被女性慾望

What does man want, really?

但是男性到底為什麼討厭女性?男性到底想要什麼?

4. 好女孩不用自己的身體傷害生命

接續上題,女性的身體不是女性的身體,只是用來傳宗接代、培育種子的容器,那麼女性就不能隨隨便便拿掉子宮盆栽裡尚待發芽的種子,就不被允許殘殺男性好不容易放入女性身體的優良基因。

可是受精卵是生命嗎?受精卵就是所謂胎兒嗎?在子宮內的胎兒是生命嗎?

墮胎在台灣是有條件的合法,在美國越來越多地方不合法,在英國看似合法,但是卻有女性在封城期間服用藥物墮胎而被判刑的新聞。

女性身體的自主權就像個大騙局,被賦予的同時也被寫下附加條件,我疑惑著有先決條件的自由到底是不是自由,你覺得香港人自由嗎?

但我們的身體確實總是被掌控、被決定。

5. 好女孩不肥胖,是骨瘦如柴但不是生病

掌控女性身體的終極手段是控制女性的意識。

瘦才是美。你要把自己瘦到幾乎什麼都不剩。

我看了Hadley Freeman的厭食症回憶錄Good Girls: A Story and Study of Anorexia,厭食症常常出現在年輕女孩身上,可是厭食的成因並不是只有「想要像模特兒一樣纖瘦」這麼簡單,如同時尚產業和厭食症並不是直線的因果關係,厭食症背後的原因可能還包含了完美主義、自我懲罰的心理病狀、極端的性格、性別認同障礙、害怕長大等等。

Freeman writes her poignant personal experiences earnestly and beautifully

不可否認的是,我們每一個人都被纖瘦=理想體態洗腦,就算厭食症或飲食障礙的觸發點因人而異,社會灌輸給我們的概念卻是整個圖像無法無視的背景。最可怕的是鼓勵別人解放對身體的限制想像,自己卻萬分不可多一吋肉這種心態,我突然感到羞愧。

6. 好女孩不描繪殘暴

也許更恰當的說,好女孩不知道如何描繪殘暴。史前人類已有性別角色分配,男性出門狩獵,而女性採集果實,所以女性怎麼可能知道弓箭如何射穿皮與肉與組織,女性怎麼有辦法想像一支刀插入脖子,感受到動脈鼓動然後爆裂,溫熱鮮血汩汩流下,女性怎麼有這種力氣和決心。

直到新的研究推翻這個迷思。女性從來就是狩獵好手。

Judith Slaying Holofernes by Artemisia Gentileschi

女性知道殘暴為何,並且能夠精準的轉印在畫布上,如同Artemisia Gentileschi的畫作Judith Slaying Holofernes 。無知的是男性,不知道女性所知,因此Caravaggio描繪出一個女孩戒慎恐懼的斬首男性。或許他們只是寧願想像女孩害怕殘暴,或許他們只是不願意想像女性可以多殘忍。

7. 好女孩不描繪自己(i.e. 好女孩是被描繪的對象)

好女孩端正坐在椅子上,是肖像畫的對象,畫布對面是男性畫家,只有男性才知道如何繪畫,不是嗎?

女性畫家能夠捕捉的女性力量和氣質,是男性畫家所看不見的,無分高低優劣,純粹只是視角差異(倘若他們知道這一點),而女性畫家在禁忌的自畫像裡,捕捉自己的力量和氣質,是被觀看時觀者所觸碰不到的,是外在表現與心理活動的揉合。

Please refer to https://www.metmuseum.org/art/collection/search/656518

甫在Katy Hessel 的藝術史The Story of Art Without Men 裡看到Maria Lassnig的自畫像Du oder Ich (You or Me),即被震懾,身為槍口另一側的我,從觀者變成被威脅的對象,我的眼睛從物化的工具變成投降的鏡頭。

8. 好女孩不起身作戰、不保護自己(i.e. 好女孩被保護)

因為好女孩不讀前人女性的箴言,好女孩被保護在父親建築的溫室。好女孩不會保護下一個女孩,下一個女孩等著入住父親建築的溫室。

Laura Marling寫了一首Song for Our Daughter。

9. 好女孩不做好女孩測驗

好女孩不會質疑自己是不是好女孩,這是一道高牆。

比喻:忠誠的人民不用VPN。

比喻:虔誠的信徒沒有叛逃的想法。

好女孩當然不做好女孩測驗,好女孩甚至不覺得自己是好女孩,而是理所當然的女孩。

我重新詮釋的測驗裡所提及的每個藝術家、每個女權運動者、每個「模範」大概都不是好女孩;而我,也從來不想當好女孩。你是幾分的好女孩,0分或是滿分?什麼時候我們不再需要當好女孩?什麼時候理所當然的女孩是任何模樣的女孩?

作家、畫家、倡議者、受害者、網友、筆友、政治人物,我們走在「快要」的路上,如果你也一同上路,我們就會一起把路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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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ing down the stream of consciousness/手寫意識之流